平日里讲究睡觉睡到自然醒,不到午时不罢休的许南烛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老容揣着手坐在火堆旁憨笑中透着一股可爱,眯着眼瞅着少爷练剑,李婉儿清冷不满的声音响起:“昨夜为什么回来那么晚。”
许南烛收回木剑活动了一下右手腕,手背上的伤已好大半这才朝着石床上的李婉儿露出个笑脸,“昨夜内廷那位派人上山向老神棍讨个法事,你猜那人是谁?”
李婉儿柳眉蹙着,常年伴随李林燕身侧又怎会是一个愚笨之人,此刻已是泪眼朦胧,紧咬嘴唇,渗出血丝。
“自是聪明人应该也能猜测个大概,可若我告诉你老神棍并没有答应呢。”许南烛瞧着眼神忽闪不定的婉儿小妮终是不忍便不再隐瞒,语气温和了些许:“昨夜跪在山门前带枷锁的老头虽然很像李丞相但无半分气魄傲骨,宁愿站着死也不肯跪着生的李老爷子又岂会当众下跪。”
她愣愣望着许南烛终究是沙哑着啜泣起来。
许南烛翻了个白眼:“叛国罪名落实可却未曾以实证昭告天下,否则你李家诛九族皆被当众斩之唯独李老爷子为何不能聚众杀之,不是不能而是不敢。昨夜真武掌门李当心来寻老神棍估摸着便是来商讨对策,但我揣测应该不会有所动作,这个时候谁若出手便是结党营私之罪,更是落实了李老爷子的罪名。”
她闭上眼睛两颗滚烫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悄然道:“达观知命,随所遇而能乐,不求己不爱世......爷爷常观星所言,怕是早已料定会有今日下场,他一早存着赴死的心。”
许南烛哑然,昔年外公也曾言道:“我丢了一把伞却让他撑起了一朝盛世。”
外孙两相处时间并不算长可许南烛却深知杨老爷子从未如此称赞过一个人,就连内廷那位都未曾夸赞半句,曾也锦绣文章传天下,锦囊妙计安其志,才有今朝盛世。
‘璃阳以来,一人而已’!这是魏子恭曾对李林燕所给予的评价,后世名流仕子也曾笑谈,‘其一乃为二,终不似一人独望,且两人并行缺一不可也’。其大概意思便是璃阳王朝有一位常胜将军亦有神机妙算李林燕,一文一武才造就了今朝盛世。可如今的王朝那些个仕子名流皆是瞧不起武将而武将却又反之瞧不上执墨谈雅的读书人。
许南烛喝了一碗热粥拍案称绝,这老容熬制的白粥格外香可比武当山厨房那些个牛鼻子老道煮的高了一个山头。素来不爱粥的李婉儿竟也破天荒的喝了两大碗,待想回碗时才发现锅已见底。
老容笑呵呵的瞧着少爷,那猥琐小眼神就跟看见个漂亮娘们一样。
许南烛破口大骂道:“瞅啥,瞅的爷心烦。”
老容脸一红,拿起斧头出门砍柴去了,瞧着石桌上那历经岁月沧桑的酒壶估摸着怕是没酒了。老容喝酒算不得讲究,平日里在武当山干些个杂活讨要一些铜板尽数花在了糟糠酒上,许南烛倒也曾偷过老神棍珍藏的好酒给老容,可这老家伙竟不识好货说什么酒劲小喝不惯,还不如他打的糟糠酒来得实在。
气的许南烛一口气灌了一整瓶,不喝完不算过瘾,可老容又犯起了嘀咕:“这拿下山可是能换好些青竹酒呢。”
瞧着老容抱着如稀世珍宝的酒,只得骂了两句。碍于好奇在老容熟睡时也曾偷偷尝了尝酒葫芦里的酒,青竹酒那叫一个烈,舌头都麻了,接连七日食之无味,算是报应,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打过那酒葫芦的主意。
她依旧不愿多跟他多讲一字,许南烛也清楚这小妮心里怀着滔天仇恨,更是恨不得刺自己几十个窟窿。索性加了两块干柴让火势旺一些,挑起门帘看了一下天色,准备下山寻师兄何居言。
李婉儿艰难撑起身子斜靠在墙上轻唤了一声:“你干什么去。”
回眸瞥见她外露的香肩,似乎察觉有些凉意抬手便往上扯,可能是角度不是很对反而更是袒露了几分,许南烛不由咂舌在婉儿小妮羞愤目光注视下上前为她整理好衣物,这才轻笑道:“下山寻何师兄练剑,总不能坐以待毙等你伤好了一剑刺死我不是。”
李婉儿紧珉红唇扯着许南烛袖袍悄然道:“早些回来,我怕黑。”
许南烛咧着嘴呵呵笑道:“你杀人都不怕还会怕黑?”
松开攥紧袖袍的玉手,闭目不言只是眼角再度流出一行清泪,许南烛长叹一声,招呼老容进来将她绑在后背上驮着。李婉儿清冷眸子缓和了些许,搂住脖间的双手下意识紧了几分。
许南烛拍额惊呼,“婉儿小妮,你该不会是想趁机勒死我吧。”
刚刚缓和几分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闷头一口咬在脖间留下一排映红齿印,许南烛嘴上求饶叫疼,但手上却是紧了紧腰间绳子拖着木刀背着她往山下走。
瞧着眼前无时无刻都想刺死的男人,手中银簪紧握一时间竟下不去手。
许南烛不是一个粗心的人,自然清楚她手中有什么但仍然佯装不知,没心没肺调侃着:“婉儿小妮你怎地跟猪一样沉,若不以身相惜都不抵我的辛劳。”
李婉儿咬牙切齿,这无耻的浪荡子就该扒皮抽筋乱剑刺死,正欲再度张口狠狠咬死他,许南烛又喃喃自语道:“你最好不要乱动,我现在腿软要是稍有不慎咱俩可就跌落山谷,做一对亡命鸳鸯喽。”
趴在背上不敢乱动,两条胳膊搂紧了几分,许南烛被勒的有些喘不上气,赶忙翻了个白眼:“你要再不松一松胳膊,咱俩迟早得在立个墓碑。”
李婉儿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你带我下山不会惹来麻烦嘛?”
许南烛撇嘴道:“自你上山那一刻老神棍便已知晓,你该不会以为凭借我姐那点能耐能躲过去吧。”
李婉儿蹙眉,想了想问:“那他为何要帮我,据我所知清风老道跟我爷爷并无交情。”
许南烛扶着一刻冬槐树干喘了口气,这才继续迈着沉重步伐,道:“你爷爷跟老神棍确实并无交情,可我外公不是跟你爷爷有私交?”
李婉儿眉心拧皱,干脆闭目养神。
悟净山离回风谷口有一条裂谷仅用两条如手臂粗的铁链相连,下方便是湍急的河流,寒风吹的铁索来回飘荡发出‘咔咔’声响,而铁环相扣的表面上覆盖了一层冰霜最为致命。
瞧着面前险峻,许南烛不由后背发寒腿脚发软。若是独自一人还敢尝试可身后多了个累赘却没有什么信心,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婉儿小妮眨着眼眸惊呼出声“奇人”!
许南烛揉了揉酸涩眼睛,定眼看去只见一人以金鸡独立姿态挽剑贴于臂,寒索晃动而他则不动如山屹立其中,待看清楚此人样貌,乐呵道:“这才是宗师风范嘛。”
何居言右手握剑从前经右侧向下、向后、向上、向前划弧,剑绕至一圈的同时,上体右旋,两腿屈膝下坐成坐盘式,随之右手握剑向下、向右上方反手绕环斜上撩,剑尖高过头顶,左剑指随之经体前向下、向后上方划弧,屈肘横举于左耳上方,拇指一侧在下,头右转,睁目凝视剑尖。
剑鸣隐约有盖过风啸之势,脚如沾在寒索上完全没有被周遭环境所影响,直至再度挥出三剑,眼尖的许南烛惊奇发现随风飘落的雪花竟被一分为二,竟不止一片。
何居言收剑纵身一跃,在寒索上如履平地行至身旁,轻声道:“你今日所习第一课就是立剑。”
许南烛解开腰间绳索将李婉儿安置到一旁石碑旁,何居言只是瞧了她一眼便转身将一条如手腕粗细的铁索拴在了师弟身上提醒道:“虽有保护可若坠下需护脸。”
许南烛自是没当一回事,有了安全保障自然不再胆怯,有样学样纵身一跃而上,脚底一滑惊呼一声,如抛出的石块坠了下去。
婉儿小妮哑然失笑,心中更是诅咒他多坠几次才好。
何居言摇头叹息一声,拖着铁索将师弟拽上了岸,左脸淤青红肿蹲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下到是知道师兄那厮为何要说护住脸了。
连续试了七八次,最多在寒索上待了两个喘息便一头栽了下去,每次坠下李婉儿那宛如银铃般的笑声就会响起。
她是乐了,可许南烛郁闷了。铁索上异常滑那呼啸的狂风犹如一堵墙撞击而来,在这种情况下立剑而站更是艰难万分,若非亲眼所见压根就不相信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待到日落西山,呼啸的山风更是阴冷了几分。她冻得蜷缩在石碑一角唇瓣微颤笑不出来了,许南烛也终于能屹立寒索上而不倒,虽然不能像师兄那般如履平地舞剑自如却也能保证不再坠谷,信心暴涨之余尝试朝着裂谷中央位置靠,仅仅只迈出一小步,那风力竟凶猛了几分,一个踉跄不稳再次栽了下去。
何居言不知第多少次摇头叹息将师弟拖拽上岸,身上遍布擦伤已然伤痕累累,呈大字状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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